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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一座有着1600多年历史的古城,三山环抱,韩江如带,自古有“岭东首邑”之称。2020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来到潮州市考察,指出“潮州文化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是岭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华文化的重要支脉”,并殷殷嘱托“要保护好城市历史文化遗存,延续城市文脉,使历史和当代相得益彰”。
潮州之名,始于隋开皇十一年(591),其名取“潮流往复”之意。从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在岭南置南海郡(潮地属南海郡)至今,其间历经朝代更替,但潮州古城至今仍保持着宋代的街区格局,被打上了“山水宋城”的深深烙印。
韩文公祠——标举韩愈“济溺起衰”之功
“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苏轼的千古名句几乎道出了很多人对于韩愈的初印象,可是很少有人会把这句话与潮州联系起来,而这背后则是百代文宗“道济潮州”的历史往事。
唐元和十四年(819),韩愈因谏迎佛骨被贬为潮州刺史。来潮后,他驱鳄除害、赎放奴婢、延师兴学……虽然治潮时间不到8个月,却对潮州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当中又以振兴潮州文教为最。在韩愈刺潮以前,潮州的州学停办已久,百余年来无人考取功名,于是韩愈起用潮州贤士赵德主持州学,此举开潮州风气之先,使潮州文教得到持续稳定的发展。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唐代潮州进士仅3人,到了宋代,达到191人。南宋“中兴四大诗人”之一的杨万里来到潮州,不由发出感慨:“旧日潮州底处所,如今风物冠南方。”此时潮州已有“海滨邹鲁,岭海名邦”的美誉。
为了感念韩愈在潮德政,潮人为其建祠永祀。北宋咸平二年(999),潮州通判陈尧佐于市区辟建“韩吏部祠”;元祐五年(1090),知州王涤迁韩祠于城南,邀请苏轼撰写了《潮州韩文公庙碑》并留下了那句脍炙人口的千古名句;南宋淳熙十六年(1189),太守丁允元迁建于韩山,历800年延续至今。
韩祠依山临水,肃穆端庄,是我国现存一处历史最悠久的纪念韩愈的祠宇。
步入祠堂,正中是韩愈及侍从李万和张千的塑像,四壁上有历代文人名士所留的碑刻40面,皆是写韩愈治潮以及歌颂韩愈的诗文,游客争相观摩,一睹“吾潮导师”的德政风采……
白色的兰花、绿色的翠竹、彩色的龙头……韩祠不仅建筑布局极为考究,就连房檐屋脊等细节也匠心独运,眼前的一幕便是独属于潮汕人的极致美学——“嵌瓷”。心灵手巧的工匠用一片一片碎瓷在房屋建筑上镶嵌出各种图案纹样,色彩富丽堂皇,历久而不褪色,这种始于明万历年间的技艺至今已有近400多年历史,是潮汕地区一大特色,也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如今这一屋檐上的艺术被搬进室内,2013年,“嵌瓷”传承人卢芝高在潮安区湖美村创建了潮州嵌瓷博物馆,从而让更多人了解和接触这一传统艺术。
历史上韩祠历经多次修缮,尤以清光绪重修为最,今天人们看到的韩祠主体建筑布局、规模,便是当年的旧貌。此后,韩祠又相继兴建了多处景点,祠内还专门建设了韩愈勤政廉政展览馆并被列为全国首批廉政教育基地。
或许潮州人觉得建祠还不足以表达对韩愈的感念,他们还把潮州的山水草木都易姓为“韩”。据《潮州三阳志》载,韩愈贬任潮州刺史时,常登笔架山(又称“东山”),筑亭游览,并亲手植下橡树。据史料记载,宋朝笔架山已改称“韩山”,“恶溪”改称“韩江”,橡树也被后世称为“韩木”,传说韩木花开繁稀,可预示潮州士子登第人数多少,是潮州八景之一。2010年当地从韩愈家乡移栽橡木30多株,于主祠北侧新辟“橡木园”,复现了这一历史胜迹。国学大师饶宗颐撰联:“溪石何尝恶,江山喜姓韩。”
广济桥——民不能忘
“潮州湘桥好风流,十八梭船廿四洲。廿四楼台廿四样,两只鉎牛一只溜。”在这首潮州人耳熟能详的民谣里,也道出了他们的“精神坐标”——广济桥。广济桥俗称“湘子桥”,坐落于潮州城东门外,横跨韩江,中国四大古桥之一,也是潮州八景之一,迄今已有800多年的历史。
桥是水上的路,广济桥的故事还要从潮州人的母亲河韩江说起,这条从武夷山发源的河流自北向南流经潮州,刚好处于古代闽粤交通要津,因此架设桥梁、连接两岸自古以来就是潮州人民的期盼。
南宋乾道七年(1171),为了方便两岸百姓,潮州知州曾汪借鉴家乡福建“洛阳桥”的造桥经验,造舟为梁,以86只木船架设浮桥并取名“康济桥”,这便是广济桥的前身。虽然建造的是比较简陋的浮桥,但是曾汪拉开了湘子桥旷日持久的造桥序幕。明宣德十年(1435),潮州知府王源对桥体进行大修并更名为“广济桥”,寓意“广济百粤之民”。至明嘉靖九年(1530),遂形成“十八梭船廿四洲”的格局,历时359年。今天在广济桥的下方仍能清晰看到古代留存的石梁,每根长约13至15米,重约50至60吨,在古代设备简陋的情况下,架设这样巨大的石梁,其难度超乎想象,更别说是在水深流急的韩江之上。
历史上广济桥几经重建和修缮,凝聚了不同时期劳动人民的匠心和智慧。
“民不能忘”——广济桥上唯一的一座牌坊,让人不解的是上面的“?”字,据讲解员介绍,这是“忘”的异体字,其背后则是一段官民同心的佳话。清道光廿一年(1841),韩江洪水,冲垮广济桥若干桥墩,次年又洪水泛滥,太守刘浔和分司吴均发动盐商和富户重修广济桥,百姓不忘刘、吴的功德,于是便有了这座牌坊,它寓意潮州百姓不会忘一心为民的好官,同时也提醒为官之道是不能忘民。
今天人们看到的桥体是2007年以明代风貌为依据重修的广济桥。漫步桥上,人们会发现广济桥的中间段并无桥墩,而是用十八只梭船连在一起,这是由于建桥之初桥墩的建造,采取的是自岸边向江心延伸的办法,随着桥墩增加,水位抬高的同时也加快了中间段的流速,大大增加了中流建墩的难度,所以古人只能利用船只作为浮桥来弥补无法建墩的缺憾,但这却为中国桥梁史上留下绝无仅有的一笔,它集桥梁、拱桥、浮桥于一体,浮船开启时可供船只通行,关闭时可让行人过江,著名桥梁专家茅以升誉之为“世界上最早的启闭式桥梁”。
手拉朱泥壶、潮州木雕、潮绣、潮州麦秆画、潮州陶瓷……这是广济桥桥屋边上的一个个非遗小摊,重修后的广济桥不仅复现了旧时样貌,也再现了“一里长桥一里市”的桥市盛景。据讲解员介绍,依托古桥古文物资源,广济桥上有了常态化非遗展示与动态化非遗集市。
广济桥作为桥市,是历史上的模样。早在唐代,潮州便是全国知名的盐业中心,南宋潮闽粤赣边的食盐均由广济桥发运,称“桥盐”,及至清代,遂形成“一里长桥一里市”的江上独特场景。潮州先民也是从这里出发,走向大洋,书写潮商传奇。
临水而居的潮州人,花了300多年时间造桥,又花了500多年时间呵护它,一部广济桥史,既是潮州的历史,也是潮人的故事。
笔架山宋窑——海上丝绸之路起点
在广济桥见证潮州万商百业繁荣的那些岁月,桥上迎来送往的除了众多盐商外,还有销售陶瓷的商人,或许人们不知道,潮州是中国四大瓷都之一,而最大的窑场便坐落在广济桥畔的笔架山上。笔架山窑场始创于唐,极盛于宋,窑址鳞次栉比,历史上号称“百窑村”。
1922年10月,军队在潮州城西郊羊鼻冈地方挖战壕无意间出土四尊宋代青白釉释迦牟尼佛像,佛像底部刻有北宋“熙宁”“治平”“潮州水东中窑甲”等铭文。此后,专家团队多次在笔架山考察调查、清理发掘了10多座宋窑遗址,随着笔架山窑实质内涵的不断充实,人们由此认识到了潮州制瓷的辉煌历史。
走进遗址保护区,“笔架山潮州窑遗址”8个赤红大字便映入眼帘,这是饶宗颐先生在百岁时题名书写,他本人亦是潮州窑陶瓷文化研究的先行者,先后作《潮瓷说略》《潮州宋瓷小记》,第一个让笔架山潮州窑在学术界真正引起关注。
在一旁葱郁的林木中,顺着山势的斜坡,潮州笔架山窑第10号窑如同一条“巨龙”静卧其间,“窑”如其名,它的名字就叫“龙窑”。根据最新的考古结果,龙窑长度近94米,其窑身长度为国内所罕见。据专家估计,10号窑这样的大型窑年产量超过50万只。而宋代笔架山潮州窑遗址北起虎头山,南至印子山,绵延2公里,为当时我国南方陶瓷生产的重要基地,其产量之巨可想而知。
根据国内外的考古结果,笔架山窑瓷器生产主要销往海外,产品类型以日用瓷为主,有特色的工艺瓷产量也颇为可观。外销路线与当时中国的海外交通贸易路线基本一致,商船借助自然季风踏上南北海丝航线。这处珍贵的历史遗存,不仅见证了潮州千百年来生生不灭的窑火,也是历史上中国陶瓷与世界交流的重要载体和佐证,彰显了潮州地区在 “海上丝绸之路”中的重要地位。2021年11月笔架山潮州窑遗址入选“十四五”时期大遗址名单。
“哪怕现在生活简单,但是我初心不改,就是想把潮州陶瓷史的研究和宣传继续做下去。”这是潮瓷爱好者李炳炎先生在一次采访中的讲话,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潮州市颐陶轩潮州窑博物馆馆长,他创建了目前国内外唯一一所收集整理研究潮州窑的专题馆,馆藏历代潮州窑实物3000件,向人们清晰展示潮州窑的历史发展脉络。
正是源远流长的陶瓷文化,赋予了潮州陶瓷产业生生不息的发展动力,今天陶瓷产业仍然是潮州的支柱产业,年产值超500亿元。既是“幸福产业”,也是“美丽经济”,潮州聚焦打造国家级先进陶瓷产业基地目标,深入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潮州瓷业在一次次“淬火”升级中,逐步走向了“绿色制造”“智能制造”“高端制造”发展道路。
山水藏底蕴,砖瓦尽人文。在潮州,每一处历史遗迹都已经融入潮州文化的母体,内化为潮州基因片段,成为潮州发展不可或缺的见证者和城市文脉无法割舍的参与者,一同浸润着这座“山水宋城”的今天和明天。